簡繁中文簡體 繁體紐約時報 出版語言ENGLISH (英語)ESPAÑOL (西班牙語)字體大小 小 中 大 超大國際中文 中中英雙語 雙語英文 英中印邊境爭端:為何兩國因「不毛之地」紛爭不休YUDHIJIT BHATTACHARJEE2024年7月11日 Illustration by Johnny Dombrowski印度與中國之間長約3300公里的邊界線穿越世界上一些最荒涼的地帶。西部邊界延伸在印度的拉達克地區,海拔在4000至6000多米之間,在沒有積雪的月份,那裡的地貌看上去與月球表面差不多。土地是沙質的,遍布著岩石和礫石,寸草不生,看不到有任何動物生活在這裡的跡象。冬天的氣溫能降到零下40度。荒涼和貧瘠的景觀,讓踏上那片土地的人感到絕望。「我去過那些地方,」一名印度前外交官對我說,他現在在德里的一個國際佛教組織工作。「你去那裡時常常會想的問題是,到底有誰竟然想要這片土地?」但不管多麼荒涼,民族國家都不會這麼看待領土。這就是為什麼印中兩國都沿著沒有標識、許多地段存在爭議的邊界線,在海拔這麼高的地方部署軍隊的原因。沒有任何圍欄或鐵絲網劃分領土的情況下,兩國的士兵沿著所謂的實際控制線巡邏時,都不得不應對相當大的模糊性。曾任印度陸軍軍事行動總監、現已退休的維諾德·巴蒂亞將這裡的印中邊界描述為一條看法線。「它實際上是四條線,」我去年訪問德里時,他這樣對我說。「一條是印度對實際控制線的看法。另一條是中國對實際控制線的看法。第三條是印度對中國對實際控制線看法的看法——因為我們有基於他們巡邏線的看法。第四條自然而然是中國對印度對實際控制線看法的看法。」明確性的缺乏意味著,邊界沿線的幾個地帶實際上是無人區,印中軍隊都在那裡巡邏。雙方的士兵都經常把空煙盒和空啤酒罐作為領土主張的標誌留在那裡。同時,根據兩國1996年達成的禁止在邊界使用槍枝彈藥的協議,雙方的士兵在巡邏時都有法律義務保持克制。廣告雙方的部隊相遇時,他們按照一個兩國商定的協議行事,以避免衝突。「我們打出一條橫幅,上面用英文和中文寫著:『你們在我們的領土上。請離開』,」巴蒂亞對我說。「他們打出自己的橫幅,上面用印地語和英文寫著:『你們在我們的領土。你們離開』。」歷史上,這些對峙通常會得到和平解決。但近年來,對峙有時會升級為小規模衝突。例如,2022年12月初的一個夜晚,幾百名中國士兵試圖從四個點突破央澤高地山脊邊界線的石牆,這段石牆位於印度最東部的阿魯納恰爾邦邊界的東段,中國聲稱該地段是西藏的一部分。據印度媒體報導(印度軍方沒有對事件提供公開說明),中國軍隊配備了狼牙棒(布滿釘子的棍子)、「猴子拳頭」(將繩子的一部分打成結當做武器)以及電擊槍。印度士兵使用了自己的簡易武器,最終迫使中國軍隊撤離。儘管沒有人員死亡,但這次交火很激烈,是自2020年6月在加勒萬山谷發生衝突以來最嚴重的衝突,那次衝突導致20名印度士兵和至少四名中國士兵死亡。像加勒萬和央澤這樣的事件反映了兩國之間敵意加劇的時代,自1962年戰爭以來的幾十年裡,兩國關係雖然緊張,但總體上保持著和平。今天,印度和中國在實際控制線沿線各駐紮了大約6萬名士兵。賈亞德瓦·拉納德在印度主要的對外情報機構研究與分析局工作多年,現供職於印度國家安全顧問委員會。在他看來,在可預見的未來,沿邊界的小規模衝突可能會經常發生。「這場衝突不會很快消失,」他告訴我。在很大程度上,這不僅僅是為了獲得領土,也與更廣泛的地緣政治競爭有關。「更大的問題是他們不希望印度崛起,」拉納德說,他指的是中國。「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是印太地區唯一的強國。」這兩個國家也在越來越多地爭奪全球影響力。兩個國家都有一位強大的民族主義領導人: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和剛剛贏得第三個任期的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儘管後者的政黨在選舉中受挫,導致他需要依賴議會中的盟友。習近平在2017年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代表大會上的講話中宣稱,中國「迎來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可以為解決人類面臨的問題提供「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廣告印度近年的經濟增長讓莫迪變得更有底氣。去年,印度人口超過中國,其經濟規模雖然仍遠小於中國,但預計未來幾年將增長更快。和習近平一樣,莫迪也談到了印度的雄心壯志,即重拾其古老的榮耀,恢復其作為「Vishwaguru」的地位,這個梵文詞的意思是「世界的老師」。哪怕就在十年前,還見不到印度有如此的自信。倫敦國王學院國際關係學教授哈什·潘特認為,與前幾屆政府相比,莫迪政府「在闡述印度的國家安全優先事項,以及表明新德里將為這些利益挺身而出方面要強勢得多」。2019年,印度對其所稱的巴基斯坦巴拉科特恐怖分子訓練營進行了空襲,表明了印度的這一立場。潘特告訴我:「巴拉科特事件是一個信號,表明印度願意利用軍事手段取得某些成果,並試探能做到什麼程度。」去年,印度駁斥了歐盟對其繼續進口俄羅斯石油的批評,印度的行為被認為是在幫助俄羅斯進行對烏克蘭的戰爭。在去年的一次外交危機中,新德里的強硬態度再次顯現,當時加拿大宣布懷疑其境內一名錫克分離主義領導人遇害事件與印度情報部門有關。印度政府否認了這一指控,並要求查看相關證據。印度政府還指責加拿大庇護錫克教恐怖分子。去年10月,印度政府表示將取消62名加拿大駐印度外交官中的41人的外交豁免權,加拿大不得不將這41人從印度撤回。作為進一步的報復,加拿大人的印度簽證被暫停了一個多月。今年5月,在加拿大警方逮捕並指控三名居住在埃德蒙頓的印度公民涉嫌去年的謀殺案後,印度外長暗示這起謀殺案與幫派暴力有關,並指責加拿大當局縱容「來自印度,特別是來自旁遮普邦的有組織犯罪在加拿大活動」。從印度官員談論這些問題的方式中,我們不難察覺到某種程度的戰鬥姿態。去年秋天我去了德里,看到加拿大的指控在印度首都引發了一種蔑視的情緒。潘卡傑·瑟倫曾在2018年至2021年期間任印度副國家安全顧問,現任安全問題研究機構NatStrat負責人,他將印度今天在國際舞台上的自信與20世紀80年代不自信的外交政策進行了對比。「那時我們根本就是沾蘇聯的光,」他告訴我。但作為世界第五大經濟體,印度沒有理由再畏手畏腳了。他說,「今天,我們的政府認為,我們忍辱負重的時間太久了。」 Illustration by Johnny Dombrowski1962年的印中戰爭是由一系列邊境衝突引發的,這些衝突與最近幾年的情況並沒有太大不同。不過,早年的爭端不僅僅是出於領土上的分歧。也因為中國對印度收留達賴喇嘛耿耿於懷,1959年,達賴逃離西藏,在印度達蘭薩拉建立了流亡政府。當時,這兩個國家在現代化方面都還很年輕,都沒有突出的軍事能力。但中國的人民解放軍更為強大,印度軍隊慘敗,迫使印度增加軍費開支。戰爭開始一個月後,大約在印度請求美國提供空中支援進行干預的同時,中國宣布單方面停火,實際上結束了衝突。印度不得不接受阿克賽欽這片面積3.9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仍由中國控制的事實,印度聲稱那裡屬於自己的領土。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裡,雙方一直處於不穩定的休戰狀態,除了1986年至1987年在邊界東段一個山谷裡發生了衝突,那裡與丘陵蔥鬱的阿魯納恰爾邦接壤。印度官員說,2013年,也就是習近平成為中國國家主席之後,現狀開始發生變化。同年4月,在新上任的中國總理李克強計劃訪問德里的幾週前,中國軍隊進入了阿克賽欽的德普桑平原,並在印度軍事基地以南32公里處建立了一個營地。印藏邊境警察見狀在大約300米開外的地方搭起了自己的帳篷。對峙持續了大約三週,最終通過談判得到解決,雙方都撤走了自己的營地。廣告不到一年半後,也就是2014年習近平對印度進行國事訪問的前幾天,中國軍隊進入了拉達克東部的久馬爾。去年夏天在德里喝咖啡時,拉納德對我說:「這一次對我們的領土侵入得更深、範圍更寬。」據報導,莫迪在艾哈邁達巴德的晚宴上向習近平提出了此事,幾周後,中國軍隊撤出了該地區。當時一些印度官員認為,德普桑和久馬爾是孤立事件,完全歸咎於當地的解放軍指揮官,但拉納德確信,北京肯定參與其中了。在那段時間,他以對中國資料的分析為基礎,定期為一家智庫撰寫關於中國的報告。他了解到一些令人不安的事情:解放軍在西藏進行了比以往更多的演習(並在演習中使用了更多的武器)。「然後他們開始在那裡進行傘兵演習,他們有某種飛機進入那裡,這也是不尋常的,」拉納德告訴我。加強軍事準備預示著一種進攻姿態。「我說:『看,有什麼事情正在醞釀。我也不知道會是什麼,但我感到情況不妙。』」下一場引人注目的對峙發生在洞朗,是拉達克以東約1300公里的一處高地,靠近不丹、中國和印度交界處。中國聲稱洞朗是其領土,而印度和不丹堅稱該地區屬於不丹。不丹一直依靠印度來捍衛邊境,所以當中國於2017年6月開始在洞朗修建公路時,印度軍隊進入該地區阻止修建,雙方組成人牆對峙。賈瓦哈拉爾·尼赫魯大學中國研究教授斯裡坎特·孔達帕利向我講述了他從一名印度准將那裡了解到的情況,他說印度軍隊試圖在衝突中獲得心理優勢。「他們組織了大約40到50名身材特別高大的印度士兵,全部身高超過1.98米,與身材矮小的中國士兵對抗,」孔達帕利說。他認為,當雙方軍隊對峙時,這種恐嚇戰術對印度有幫助。期間偶有衝突發生。對峙持續了73天。印度成功阻止了那條公路的修建,那條路本來可將西裡古裡走廊置於中國軍隊的打擊範圍,也就是連接印度東北部各邦與其他地區的一處戰略要地。然後是2020年6月的一個晚上,在加勒萬河谷發生的衝突。該河谷位於阿克賽欽西南的加勒萬河沿岸。自4月以來,中國軍隊在河谷搭起帳篷,那裡的緊張局勢一直在醞釀之中。印度軍方認為,這是解放軍對實際控制線的又一次入侵。據印度官員稱,中國同意從這些地區撤軍,包括加勒萬河谷。據報導,6月中旬的暴力事件始於比庫馬拉·桑托什·巴布上校,他指揮一支負責監督中國從加勒萬撤軍的印度陸軍部隊,他與當時本應已經離開的中國士兵發生了激烈的爭執。儘管印度軍方沒有公布細節,但我從印度的安全和情報信源那裡了解了事件的大致經過,其中包括賈亞德瓦·拉納德,他對這一事件的認知來自對媒體報導的仔細閱讀。他告訴我,巴布在兩名男子的陪同下走向中國營地時遭到了襲擊。「其中一人回來了,告訴他所在單位的其他人,」拉納德說,「於是其他人沖了過去,雙方展開了一場對決。」廣告中國士兵顯然裝備了布有尖刺、纏著鐵絲網的金屬棍棒。戰鬥一直持續到深夜,雙方都有數十人參戰。如果士兵們使用槍枝,可能不會那麼血腥。包括巴布在內,總共有20名印度士兵喪生。中國官方媒體隨後報導中國有四人喪生,儘管印度官員聲稱實際數字要高得多。加勒萬的殘酷戰鬥對拉納德來說並非完全出乎意料。在他看來,這不是一場失控的騷亂,而是中國人策劃的攻擊——他一直在警告他的同事們要小心這種事。正如他對我說的,「如果這不是有預謀的,中國人怎麼會有帶尖刺和鐵絲網的鐵棍呢?」拉納德說,他在2023年3月曾看到解放軍部隊發出的類似武器的採購招標電話號碼,這表明敵對意圖仍在繼續。「所以很明顯,他們正在做準備。」 Illustration by Johnny Dombrowski2017年,習近平去信給毗鄰阿魯納恰爾邦的西藏南部隆子縣一個放牧氂牛的家庭的兩姐妹,感謝她們為保衛邊境所做的努力。據中國國家媒體報導,直到20世紀90年代中期,這兩名藏族女性和她們的父親一直是她們所在的玉麥鄉的僅有居民;此後,玉麥鄉的人口增加到200多人。這封信在中國廣為傳播,習近平在信中表示,希望這一家人能激勵其他牧民像「格桑花」一樣紮根當地,成為中國領土的守護者。自就任國家主席以來,習近平多次談到,要毫不妥協地保護國家的「核心利益」——這個詞被理解為包括中國的領土和主權主張。在習近平治下,在中國堅稱幾乎完全屬於其領土的南海,中國將珊瑚礁和從海床挖出的沙堆改建成人工島,現在這些人工島已經高度軍事化,配備了導彈和機場。習近平還強調,中國致力於實現其夙願,與1949年從中國大陸分裂出去的台灣「統一」。還有一個類似的優先事項,就是通過鎮壓長達數十年的西藏獨立運動,來鞏固中國對西藏的控制。孔達帕利告訴我,中國在與印度接壤的邊境地區採取咄咄逼人的姿態,也是出於對有爭議地區宣示主權的總體目標。去年我在德里會見的一位印度高級情報官員解釋說,中國在實際控制線附近的敵意有兩個戰略目標:削弱印度在自己後院的影響力,束縛印度的軍事力量,以削弱印度更廣泛的地緣政治影響力。「我們是本地區的老大哥:孟加拉國、尼泊爾、斯里蘭卡——當他們遇到問題時都會指望印度,」他說。「中國想打擊我們,說,『印度連自己的風險都處理不好,怎能向你們提供一張安全網呢?』」他認為中國針對印度的網路攻擊也是同樣的動機:希望削弱印度的地位。他說,中國的敵意旨在削弱印度對戰略聯盟的參與,而這些聯盟正是為了對抗中國的威脅而存在的。一個類似例子是由印度、美國、澳洲和日本組成的四方安全對話,它們的共同目標是防止中國主導印太地區。根據這位情報官員的說法,中國人「不希望印度成為美國在該地區的長臂,也不希望印度成為四方會談等組織的活躍成員,這就又回到了邊界問題上。他們想把我們困在陸地邊界上,因為地緣政治的未來在海洋上。他們不希望我們如魚得水」。廣告這位官員告訴我,中國的經濟實力幫助其擴大了在該地區的影響力,這是印度無法匹敵的。作為習近平於2013年啟動的「一帶一路」倡議的一部分,中國在印度的每一個鄰國都投資了基礎設施項目。「我們稱它們為戰略項目,因為他們進行這些投資時,並不考慮商業上的回報,」他說。中國從這些投資中獲得的是「巨大的影響力」。他還說,印度不僅在資源方面無法與之競爭,而且也不可能像他所聲稱的中國人那樣行事。「他們真的是拿著一袋袋現金來,」他說。「我們必須得到議會的批准,這個批准,那個批准。」在西藏邊境,這種做法採取了更實際的形式,中國在西藏沿過境建造了620多個新的「小康村」。為支持這些村莊的建設,中國在道路、電站、學校和醫療衛生設施上投入了數十億元人民幣。每個定居點由大約100戶人家組成,配備了暖氣和互聯網連接等現代化設施。孔達帕利說,搬進村的有藏人也有漢人——其中許多是退伍軍人,這有效地改變了該地區的人口結構,並增強了北京鎮壓藏人反抗的能力。「這些定居點實際上就是情報前哨站,」孔達帕利說。與緊挨著實際控制線的小康村不同,印度一側的定居點位於印度領土內30至50公里處。孔達帕利表示,這給了小康村的定居者一個侵佔印度領土的機會。印度當局認為,這些邊境村莊的建立是用來支撐一種逐步蠶食戰略,也就是安全戰略家們所說的「薩拉米香腸切片」,多年來,中國一直在南海實施這一戰略,現在試圖在實際控制線複製這種做法。在德里與我交談的印度高級情報官員向我解釋了中國軍隊是如何在邊境行動的。「很簡單,但也很明確,」在德里一家酒店的露台上吃早餐時,他告訴我說。「首先是他們的氂牛進入邊境常見的牧場。氂牛在附近逗留幾周後,牧民就會過來。然後,他們開始為牧民修築小路。再然後,因為那裡有牧民和氂牛,解放軍就會過來,說『這些是我們的國民——我們只是過來看看他們』。」這名官員接著說:「一旦部隊開始過來巡邏,他們就會搭起帳篷,說,『我們的部隊需要休息。』接下來他們會說,『小路不好走,讓我們開始修路吧。』然後,他們會阻止我們的巡邏隊進入那個區域。一旦道路修好,帳篷就會變成水泥建築。這樣,通過大約八到九個步驟,他們就創造了新的『地面上的事實』,並說,『這是我們的。』」實際上,不費一槍一彈就贏得了一場戰爭。這似乎就是解放軍一直以來的目標,不僅是在加勒萬河谷,在中國軍隊於2020年春天進入的拉達克東部邊界的幾個地區也是如此。在加勒萬衝突之後,雙方都從該地點撤離,但中國士兵繼續佔領其他地區,包括班公湖沿岸地區,該湖的最西端距加勒萬河谷南部約80公里。印度開始反擊。2020年8月29日傍晚,一支祕密的印度游擊部隊與印度陸軍士兵一起開始登上拉達克東部的一個山坡。這些群山是岡底斯山脈的一部分,岡底斯山脈是一連串崎嶇的山峰,其中最高峰達到6700米,從班公湖南岸附近開始,向東南方向延伸約800公里。由於地形崎嶇,1962年戰爭過後,印度和中國都沒有佔領該山脈沿線的高地。但現在,近六十年過去了,印度陸軍指揮官希望控制其中的幾個山頂。負責此次行動的最高指揮官Y·K·喬希中將後來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透露,這次名為「雪豹」的行動是為了應對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入侵而策劃的。8月29日晚,印度軍隊佔領了一座戰略高地。次日清晨,印度坦克開上了山脈東南方數公里處的山坡,使印度軍隊得以拿下熱贊拉山口,這是一個戰略要地,可以俯瞰山脈另一側駐紮在莫爾多的中國駐軍。等到中國軍隊將裝備和部隊運上他們一側的山坡時,印度軍隊已經佔據了優勢。喬希在接受印度資深軍事記者尼廷·戈卡萊的影片採訪時說,這次行動「計劃周密,考慮周到,執行得當,取得了出其不意的效果」。戈卡萊經營著一個名為Stratnews Global的外交事務網站(印度軍方尚未正式發布有關此次行動的任何信息,但我從戈卡萊那獲得了一份摘要描述)。印度方面有一人陣亡:53歲的游擊特種邊防部隊士兵尼瑪丹增,該部隊成立於60年前,旨在開展針對中國的祕密行動。丹增和特種邊防部隊的其他成員一樣,都是藏族人,他死於1962年戰爭遺留的地雷。喬希向Stratnews網站解釋說,印度攻佔岡底斯山脈那處高地的目的是迫使中國從當月早些時候解放軍佔領的地區撤出。該戰略為印度與中國的談判提供了籌碼,並最終取得了成功:2021年2月,中國人民解放軍拆除建築,將士兵從這些地方撤出,以換取印度軍隊撤出山頂。然而,這並不意味著中國已經放棄。事實上,自2021年以來,解放軍在班公湖以北更廣泛地區的軍事存在顯著增加。根據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對2022年10月4日拍攝的衛星圖像的分析,中國在班公湖以北建造了一個新的解放軍師部,距離實際控制線只有約5.6公里。據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報導,它的輔助建築「兩側有很多壕溝和護岸,用於儲存和保護設備」。 Illustration by Johnny Dombrowski去年8月底,中國自然資源部發布了一份新地圖,將阿克賽欽和阿魯納恰爾邦列為中國領土。中國以前也發布過這樣的地圖。但新地圖發布的時間距離印度在德里主辦G20峰會不到兩週,這表明它是一次精心策劃的攻擊,目的是在印度希望展示其日益增長的影響力之際對其進行破壞。一名政府發言人表示,中國的此類行動只會「使邊界問題的解決複雜化」。印度認為中國試圖採取類似的策略,在中國稱「藏南」的阿魯納恰爾邦的問題上向印度施壓。今年4月,中國民政部宣布將對該地區的30個地方進行重新命名,這是自2017年以來的第四次。去年3月,中國選擇不派代表參加印度在阿魯納恰爾邦首府伊塔納格爾主辦的G20會議,以此作為提醒,中國認為印度在那裡的統治是非法的。「當有印度官員代表團前往中國時,中國駐德里大使館不會向屬於阿魯納恰爾邦的代表簽發蓋章簽證,」這位現供職於非營利性佛教組織的前外交官說。使館官員會將一張未蓋章的紙訂在護照上,作為對其入境的核准。「他們說這個人是受歡迎的,因為他的所在地是中國的一部分,」這位前外交官告訴我,這樣做的結果是,印度政府無法派遣該代表,因為這樣做就等於認可了中國的立場。中國對阿魯納恰爾邦,尤其是它的達旺地區感興趣的一個原因是,那裡擁有包括達旺寺在內的佛教聖地。該寺始建於17世紀末,是世界第二大佛教寺院,僅次於西藏拉薩的哲蚌寺。1959年,達賴喇嘛逃離西藏,經過艱苦的山路跋涉進入阿魯納恰爾邦,達旺寺是他在印度的第一個避難所。蘭德公司的德里克·格羅斯曼解釋說,中國之所以想得到達旺,是因為它相信控制目前西藏以外最重要的藏傳佛教中心,將有助於鞏固它對西藏人口的控制。「他們有些擔心,由於印度繼續為達賴喇嘛提供安全庇護,達賴喇嘛在某個時候可能會回到達旺,並以此為槓桿,激勵西藏人民繼續試圖從中國獨立,」格羅斯曼說。印度政府對居住在邊境附近的印度人也有自己的擔憂:它擔心印度人可能會轉而效忠中國。阿魯納恰爾邦和印度東北部的大部分地區一樣,不如印度其他地區發達;許多偏遠地區的農村社區生活相對封閉。住在達旺的退休政府僱員葉西·平措告訴我,即使20年前,在他長大的村子裡,許多人也沒有完全意識到自己是印度人。「他們不知道有一個國家叫印度,也不知道有一個國家叫中國,」他說。多年來,印度當局的努力接觸幫助改變了這一點,他說:「現在,他們明白印度是他們的國家。」部分邊境居民對印度的認同感剛剛形成,這是中國修建的小康村莊引起印度政府擔憂的另一個原因。「他們的想法是,當他們宣傳自己村莊的發展時,我們這邊的人會看到,說,『哦,我們太窮了,』」與我共進早餐的那位印度情報官員告訴我。「藏人會發現,相比之下,阿魯納恰爾邦是多麼貧窮。」中國邊境村莊更好的手機信號讓實際控制線另一側的人們羨慕不已,那裡一些地區的居民能夠接收到來自中國手機信號塔的信號。平措告訴我,在邊境附近,手機可以自動切換到中國網路。在我們談話的當天早些時候,他參觀了靠近實際控制線的一個地區。「到那裡之後,我注意到我的手機顯示的是下午三點半,」他說。有那麼一會兒,平措不明白時間怎麼會過得這麼快。然後他意識到手機顯示的是中國時間,比印度時間早2小時30分鐘。來自阿魯納恰爾邦的佛教僧侶阿旺扎西告訴我,中國試圖討好以佛教徒為主的印度邊境人口,是其「漢化」佛教努力的一部分——淡化其西藏特徵,使其更中國化。他說,他聽說中國政府向印度氂牛牧民提供住房和經濟補貼,吸引他們在一些新建的村莊定居。「這裡的大多數人都忠於印度,是達賴喇嘛尊者的追隨者,」他告訴我。但他補充說,在現任達賴喇嘛去世後,這種情況可能會改變。「只要有人給錢,他們就會動搖。」去年4月,印度政府宣布了一項「活力村」計劃,以回應中國的「小康村」。印度政府表示,計劃在未來10年投資6億美元,用於開發從拉達克到阿魯納恰爾邦的實際控制線沿線已經有人定居的約3000個村莊。通過修建道路、水壩、學校和醫院,以及改善這一地區的電信服務,讓邊境社區的人們有理由留在原地,並忠於印度。長期研究西藏和中印關係的學者、現希夫納達爾大學喜馬拉雅研究卓越中心傑出研究員克勞德·阿爾皮說,過去幾年的小規模衝突也帶來了一些不幸中的好處。這迫使雙方就拉達克某些地區的邊界問題達成正式協議。「事實上,這是第一次為這一地區繪製實控線地圖,」阿爾皮告訴我。然而,包括登姆喬克和德普桑在內的其他地方仍存在邊界爭端。印度政府發言人稱,儘管莫迪和習近平在去年8月的南非峰會上同意加快邊界問題的「脫離接觸和降級」,但目前尚不清楚這些問題是否會很快得到解決。儘管他的政黨在最近的選舉中失去了多數席位,但莫迪在與中國邊界爭端等民族主義問題上的決策權不太可能在他的第三個任期內減弱,這反過來意味著印度在實際控制線問題上的強硬態度可能會繼續下去。「今天,在加勒萬事件之後,毫無疑問,中國可以進入印度領土幾百米以外的地方,」阿爾皮說。「印度這一次做出了非常強烈的回應。」Yudhijit Bhattacharjee是一位特約撰稿人,十多年來一直在報導地緣政治、全球安全和間諜活動。
翻譯:紐約時報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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